枷锁 (第2/2页)

男生慌了神，急忙抱起陈琳，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脸：“对不起对不起，琳琳，我不是故意的。你怎么样？”“琳琳，我错了，你原谅我好不好，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。你别走好不好？”
　　
　　好一会儿，陈琳才吐出堵在喉咙里的那口气，她仔仔细细地看着跪坐在她面前的这个男生。他的脸上满是胡茬，头发凌乱，哭得乱七八糟。她知道又开始了，这是第几次了？她为什么就是无法摆脱这个人呢？多少次，她都在麻痹自己，他虽然极端，但是对她确实很好。最重要的是，他没有被她的家庭所吓退。从小到大，喜欢她的人很多，但是因为自己那个不堪的家庭，她从来不敢回应。好不容易觉得可以敞开心扉了，他们却在了解她家庭的那一刻转身走了。
　　
　　直到遇到他，她以为自己终于遇到那个全心全意地爱着她的人了。可是，为什么？他要一次又一次地折磨她。如果不是这次奶奶生病，他说出那句“你奶奶要是真的去世了，你不就正好可以脱离那个家庭了。”她都还不知道这个男生是一个多么精致的利己主义者，她无法想象自己要怎么和这样一个人生活在一起，她不会让任何人把她捏在手里。看着他那可憎可怖的脸，陈琳强压住恶心，她不能再激怒他。“我不走，我原谅你了，别哭了。”
　　
　　男生破涕为笑，一整夜，他都死死地守在陈琳床边。终于熬到了天亮，陈琳又回到了学校。
　　
　　“你的脸怎么肿了？受伤了？”宿舍里，抢下陈琳的帽子口罩，李清乐震惊不已。她就知道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。“他打的？”
　　
　　陈琳点点头，不知道该从哪里和李清乐说起。只能慌乱地压低声音：“乐乐，今天我不出去了。他肯定会来学校找我，你要是见到他就躲开，别理他。”
　　
　　“你们怎么了？他为什么要打你？”
　　
　　“你别问了，你按照我说的做，等他走了我再告诉你。”
　　
　　“他见不到你，能走吗？”
　　
　　“你不用管，我有办法让他走。”
　　
　　陈琳一整天都没有走出宿舍，尽管那个男生给她不停地打电话，发信息，她也只是把手机静音，一声不吭地做自己的事。李清乐看到那个男生出现在学校的各个路口，他那有些疯狂的举动让李清乐不禁有些胆战心惊。她就知道他见不到陈琳肯定不会罢休，她想去骂他两句，又想到陈琳说的话，只能按照陈琳说的那样小心翼翼地避开他。下午放学回宿舍的时候，她看到那个男生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守在她们宿舍楼下。这样的场景在大学里常常上演，大家都已经屡见不鲜了。直到天色暗下来，宿舍楼里才开始有了一些言语。
　　
　　“陈琳，你男朋友在宿舍楼下等你好久了，你不下去吗？”
　　
　　“陈琳，你男朋友说你要是不下去，他就一直等着。宿管阿姨让我们来叫你。”
　　
　　“陈琳，你赶紧下去吧，你男朋友在宿舍楼门口点了好多蜡烛，跪在宿舍楼下呢，好多人都在看。”
　　
　　人声越来越嘈杂，宿舍楼下渐渐躁动起来。“乐乐，你帮我出去看看，有多少人了？”
　　
　　李清乐跑出去一看，宿舍楼前，宿舍楼上都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，其中不乏有很多起哄的同学。这么大的阵仗引来了保安，吓住了宿管阿姨。看见李清乐出来，宿管阿姨抓着她着急的说：“陈琳怎么还不出来？你快叫陈琳出来，她要是再不出来，我就要叫你们辅导员来了。”
　　
　　李清乐倒吸一口凉气，这可怎么收场啊。她飞快地跑回去告诉陈琳，没想到陈琳只是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笑容。“你别笑了，宿管阿姨都快哭了。怎么办啊？”
　　
　　“别急，我这就出去。”陈琳端起一盆水不急不慢地走了出去，一时间，各种口哨声，起哄声全都戛然而止。拥挤的人群自发地给陈琳让出了一条路，李清乐走在她的后面，感觉不妙。
　　
　　“陈琳，你要是不出来，我就一直跪……”
　　
　　刷的一声，陈琳用力地把盆里的水泼向了那个男生，蜡烛熄灭了，男生的声音也没了。人群中却是一声惊呼！他们何时见过这样的景象，这可不符合他们心中的剧本。
　　
　　“你听着，我陈琳今天和你再没有任何关系。你这种精于算计，冷漠自私的人也配做我男朋友！”
　　
　　陈琳？林佳？李清乐有些恍惚。正在所有人愣神之际，那个男生把花朝着陈琳扔过来，李清乐条件反射般挡在陈琳面前，那一大束花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她脸上，很疼，但是，看见陈琳安然无恙，她慌乱过后笑了出来。
　　
　　“打到哪里了？疼不疼？”陈琳赶紧拉着她左看右看，满是歉意。围观的几个男生看到他竟然敢动手打人，也一拥而上把他扭倒在地上。他却没有任何收敛，依然叫嚣着：“陈琳，你别给脸不要脸，就你这样的人，也就是我才能看得上你。你别忘了你妈……”
　　
　　“那又怎样？你还没有资格对我家任何人指手画脚。如果你再纠缠我，我会报警。另外，我要提醒你，今天有这么多人看着，我陈琳以后要是出了任何事情，你跑不掉！我从来不欠你什么，你最好收起你寻死觅活的那一套，从这一刻开始，你的死活与我无关。麻烦大家了！”
　　
　　陈琳没有再看他一眼，拉着李清乐就转身走回了宿舍。那个男生是怎么离开学校的，她们不知道，只是从那以后，再没有看见过他。
　　
　　也就是因为他，李清乐才知道了陈琳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里。
　　
　　“说来不怕你笑话，我家现在还住在砖瓦房里。我爸爸没什么本事，还是个酒疯子，从我很小的时候，他就打我妈妈，只要一喝醉酒，他就打我妈妈。甚至有时候没有喝酒，只是有一点不高兴，他也对我妈妈非打即骂。我读小学的时候，我妈妈实在被他打得受不了就跑了。我妈一跑，他就把所有的怨气撒在我身上，我是独生女，没有人帮我分担他的怒火。好在，我还有爷爷奶奶。有时候被打得受不了了，我就会跑到奶奶家躲一会儿。可是，随着爷爷奶奶年纪越来越大，身体也不好，他就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。我记得有一次，他打红眼了，连我爷爷奶奶也不放在眼里。对着两个老人就是一顿大骂，他把自己的无能怪在我爷爷奶奶身上。我那时候就发誓，总有一天，我要带着我的奶奶逃离那个家。我其实是读不到大学的，到了初中，我就想和村里面的人一样出去打工。可是，奶奶不肯，她说我爸爸就是因为没有读书才分不清是非对错，妈妈也是因为没有读书，才会遇到我爸那样的人。打工的人那么多，不差我一个，我不应该再走他们的路。为了读书，我和奶奶去捡垃圾，打小工，到处借钱。我本来能考上重点大学的，但是，那样的话需要更多的学费，我不能再让奶奶为我受苦了。我数着日子，一天一天地算着，我还有多久才能赚到钱。”一字一句都好像在撕裂着她心里的伤口，陈琳几度哽咽。李清乐紧紧地握着她的手，想要给她一些力量。
　　
　　“后来，村里开始有传言说，我妈妈跑去外省坐台了。我不相信，我知道妈妈不是这样的人。妈妈是一个不怕吃苦的人，她不会去挣那种快钱。我爸爸也听说了，他就每天在家里咒妈妈死，我劝他，他连我一起咒。在我考上大学之后，我忍不住偷偷去找妈妈。妈妈果然没有让我失望，她不是坐台，是进了一个电子厂。而且，她还有了自己的家庭，我看那个叔叔对她挺好的。”说到这里，陈琳笑得很幸福，很骄傲。
　　
　　“那你妈妈知道你去找她吗？”
　　
　　“她不知道，我也没有让任何人知道，除了你。我不想让妈妈看到我，她看到我肯定就会想起以前受的苦，说不定还会给她带去新的苦难，我不能那么自私。”
　　
　　李清乐很佩服陈琳，又觉得她有些傻气。如果她妈妈见到她了，说不定就会把她和奶奶带走呢。李清乐现在也总算知道，陈琳为什么会因为那个男生对她好就一次次地忍受他的纠缠了。“所以，你家里的情况，他全都知道。”
　　
　　“他知道，刚认识他的时候，他就把自己的家庭情况全部告诉我了。他倒是没有我这么惨，不过比较穷而已。当时，我想着他既然那么真诚，那我也不该隐瞒什么。就把自己的家庭也对他全盘托出，还带他去我家参观过。所以，他也就听到了关于我妈妈的那些传言。你还记得你问过我的那个问题吗？他那样黏着我，我累不累。那时候，我说不累，其实我骗了你。我早就知道他是一个很极端的人，也曾经想要离开他，但是他每次都以死威胁，我没办法。而且他确实也对我很好，我以为可以依靠他。直到这次我奶奶生病，我才知道他只是妄想用我的家庭拿捏我而已，呵，他想多了，我早就百毒不侵了。”
　　
　　李清乐不用问也知道陈琳一路走来承受了多少闲言碎语，可能正因为如此，她才会练就这般波澜不惊的境地吧。
　　
　　“其实，以你妈妈现在的情况，有她的帮助，你们是不是可以更快逃离那个家呢？”
　　
　　“可能吧，但是，那个家已经困住奶奶，困住我了，就不要让它再困住妈妈了。”
　　
　　现在，李清乐才真正地认识了陈琳。她又想到了林佳，想到了自己，她们是那么得不同，又是那么得相似。她们性格样貌各异，却都有着一个名叫家的枷锁。她们不知道它从何而来，出自谁手，只知道要靠自己去挣脱它、打碎它、直至毁灭它！